程欢忍回眼泪，哑声说：”妈，我知道你醒了。”
病床上的女人五官生得柔和温婉，她脸上没有什么伤，但遮在衣服下的，是夸张的淤青和伤痕。
程秀欣眼皮微动，她微微侧过头，显然是不想多说。
程欢看得既无力又崩溃，她捂住脸，泪水很快就淹了手掌心，“妈，你们离婚吧，算我求你了。”
良久，病房里的沉默才被打破。
程秀欣仍然背对着程欢，她的语气里带着哀求：“欢欢，他和我说了，你回来我们就好好过。”
”你居然还信他！”程欢瞪大了双眼，猛地站起来，“他现在连你都打，你还看不清楚他的为人吗？我不管，你必须马上跟他离婚。”
“离开他我还能去哪里？当初要不是他，我们早就死在大街上了！”程秀欣泪流满面地扭过头来，”只要你回来他就改，他和我保证过的。”
“改？改成换一个人来打，对吧？”
程欢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你不要再和我说当年，我听得只会恶心。我现在就报警，反正有检查报告，足够…”
啪程欢愣怔地看着被拍到地上的手机，尖了声：“妈？”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是你爸！”
”他不是我爸！我爸早就死了！”程秀欣听完竟是难得凶狠了一回，她拧着眉眼，一字一顿道：“你报警也没用，我是不会承认的。”
办完手续和缴清费用之后，乐余和霍询刚走到病房前就听见了程秀欣的这一句话。
两人欲进病房的脚步顿住，乐余咽下喉间干涩，侧脸望向霍询，说：“霍询，我们出去走走吧。”
”要帮她吗？”在程秀欣没有醒过来之前，程欢曾问过乐余，能不能帮她和她母亲摆脱继父这个魔鬼。
乐余当时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咨询律师。”
现在，霍询再次问出这个问题，乐余却是直接摇了头。
她坐在石凳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道：“我之前帮她，是在尽我作为老师的职责。
可如果这份帮忙还要牵扯到管理别人的家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内部问题内部解决，哪有让我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的道理？
”我没那么大的能耐，也没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到目前为止，除了帮忙报警和劝说离婚，我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但是刚刚你也听到了，她妈妈甚至都不肯配合，我就是想帮，也帮不了啊。”
话是这么说，霍询还是察觉到了乐余的失落。
他蹲下身子，与她平视：”乐乐，你只是她的一个老师而已。”
以后乐余的学生只会更多，不会变少。
如果事事都需要帮人帮到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那么这个班主任不当也罢一一后面这段话，霍询没忍心直说，但他知道乐余能听出来。
乐余听进去了，也听明白了，她心里不舒服，偏忍不住想挖坑把自己埋进去。
她问霍询：“如果是我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又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假设。乐余却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浮木一般，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当然跟他们不一样。”霍询的声音温柔而有力量，“就算需要使用非常手段，我也一定会帮你解决问题。”
乐余听得心跳都漏了半拍，她掩住霍询的嘴：“你又乱说话。”
霍询见她从失落的情绪暂时抽离出来，便笑着握住了她的手：“不用有负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你的学生能够说服她母亲，到时候需要打官司的话，我倒可以借吴律师给她用一用。”
吴律师是霍询的私人法律顾问。乐余心尖酸酸胀胀，只觉得自己欠霍询的越来越多，她抱住霍询：“大宝，你对我真好。”
“那你亲我一下？”
“这里在医院呀……”
程欢站在树后听完了全程，她的手在颤抖，眼前一片漆黑，仿佛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在亲眼看到乐余红着脸亲了一下霍询的耳朵那一刻，她在病房里好不容易忍下去的酸意又涌了上来。
这是程欢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待遇。
简直天壤之别。
第三十七章热情
程秀欣出院过后，程欢就搬回了家里，连学校这边都申请了退宿。乐余不放心， 让她再考虑考虑，又道:“老师不好去插足你的家事，但是之前答应过的事情都还作数， 你要想清楚。
“我妈还在那个地方，我不放心。”程欢强颜欢笑，“老师， 你别太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反正我也快成年了，不过是再熬几个月的问题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也别退宿。如果不住学校，每天来回往返，你会吃不消的。”乐余说。
“这个我再看看吧，要看他会不会继续对我妈动粗才能决定。”
乐余听后嘴里莫名发苦，她倍感无力，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程欢， 我这么说吧，目前我能帮你做的，说白了治根不治本。最有效的办法还得是我一开始就提过的那两点一一报警，或者离婚。....你应该好好和你妈妈谈谈。
“谈?”程欢嗤笑--声，“根本就没有用。那个男人已经把我妈养废了，我妈不会和他离婚，更不会让我报警。除非.
她定定地盯着地面上的一块石头，“除非那个人死掉。”
女孩的目光过于疹人， 乐余看得后背生寒，她一把握住程欢的手腕, 叫了她一声:“程欢!”
程欢慢慢地把视线投放到乐余抓着自己的手_上，她摇了摇头:“我不会做傻事的。
见她面色恢复如常，乐余才松开手指:“如果你说服了你妈妈，记得告诉老师。毕竟对于打官司来说，有一个好的律师能让事情变得简单很多。”
程欢咽下干涩，小声地说了个好。
俩人之后又聊了许多，眼见一节自习课就要过去，程欢在离开办公室前突然问乐余:“老师，那天帮我妈安排病房、 付医药费的人，是你的男朋友吗?
乐余顿了两秒，点头:“是。
“他对你可真好。”程欢发自内心地说。
乐余低头莞尔，没作过多的反应， 她把程欢才还给自己的钥匙又放回了程欢的手里:“这钥匙你先收着，说不定哪天能用上。
程欢犹豫再三，还是接过了钥匙，她朝乐余微微躬背:“谢谢老师。
办公室外是难得的好天气。 阳光正好，风的动静很小， 如果不是树梢光秃， 还真是一-点冬天的迹象都寻不着。
钥匙咯在手心，有些疼， 程欢却无动于衷， 她没感受到这天的阳光有多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