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宅屋 > 言情小说 > 无污染、无公害 > 分卷阅读122
    ?”中年人带着点笑意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上班’的单位要有大变动,以前半死不活的,以后说不定就咸鱼翻身了。行了,就停这了,你把钥匙拿好……你知道怎么拔钥匙吗?”

    甘卿乖巧地等着对方把车钥匙拔下来,又教她按哪个锁车,嘴很甜地说:“那我就提前恭喜您发财了,给您拜个晚年。”

    中年人听着顺耳,朝她摆摆手,往不远处的一个小吃店走去。

    几个和他一样穿补丁衣服、但衣冠楚楚的人在那等他:“你干什么呢?这么慢?怎么样了?”

    “路上遇见一个笨手笨脚的妹子,帮人家停了回车。”中年人给同伴们发了一圈烟,下意识地回头张望了一眼,发现那个穿灰色羽绒服的姑娘已经不见了。

    大概是回家了吧他这么想着,没在意,只是有点可惜那女孩挺怕冷的样子,一直缩在兜帽里,连手都没露,没看清全脸,但露出来一点轮廓,感觉应该是个漂亮姑娘。

    中年人说:“我看那支着担架抬人呢,不是心梗就是脑梗,唉,这么大岁数了,作孽啊。”

    旁边另一个丐帮的人说:“老帮主年老体衰,也是该歇歇了打狗棒怎么说?老帮主要是退位,打狗棒还放在杨家就不合适了吧,别再让他们家那不肖子孙拿出去卖了。”

    “说这个有点早,不是时候,”中年人摆摆手,“要我说,怎么也得等人抢救出个结果来再说吧?田长老还在那不依不饶,吃相显得太难看了。刚才赵长老偷偷递出话来,既然有人替咱们冲锋陷阵,就让兄弟们先散了,咱们啊骑驴看唱本吧。”

    几个人互相道别,从小吃店里鱼贯而出。

    中年人最后一个结了账,出来四下看了一眼,见周围没人,就慢悠悠地钻进了一条小胡同,往一片隐蔽的小民房去了。

    没有察觉身后不远处,一个影子似的人悄悄地缀上了他。

    ☆、第72章第七十一章

    “闪开!都闪开!家属!来一个家属跟车!老人有药物过敏史吗?平时有慢性病吗?”

    “我……没有。”杨逸凡跪在地上,耳畔尽是喧嚣,挤得她脑浆都快凝固了,方才完全是凭着本能做心肺复苏,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这会手脚抖得厉害,没能站起来。

    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来,攥住了她的胳膊肘,那手上皮肤已经松弛,指尖依然有蔻丹,指甲几乎要穿过厚厚的冬衣刺进她的肉里。

    张美珍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起来。”

    “慢着,”一个净衣打扮的丐帮老头站出来拦,这人嗓门奇大,开口像敲锣,一百一的小院仿佛容不下这么大的音量,生生让他嚷出了回音,“闺女,你是不是应该先把打狗棒交待一下。”

    张美珍冷哼一声:“田展鹏,你不觉得自己丢人现眼吗?”

    “丢人现眼的不是我,是谁谁知道!”

    救护车上的急救员回头大喊:“你们到底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说?”

    “先让人过去!”

    “打狗棒……”

    “不肖……”

    “打狗棒!”

    “圣物……打狗棒……”

    杨逸凡被嘈杂的声音吵得头痛欲裂,就在这时,张美珍像给小学生挂钥匙似的,在杨逸凡脖子上挂了小塑料包,不等她看清包里有什么,就伸手在她后背一推:“快去。”

    田展鹏是丐帮四大九袋长老之一,穿着件油光水滑的皮衣,胸口象征似的打了个麻布片的“补丁”,仔细看,居然还没舍得直接往上缝,是用别针别的!

    黑灯瞎火间,他老人家就像一颗粘了树叶的驴粪球。眼看杨逸凡竟然无视他,伸手就拦。

    就在这时,突然有厉风呼啸而来,田展鹏下意识地缩回手,那东西擦着他的手落到地上,跟石砖撞出了清脆的金石声张美珍手里不知什么时候亮出了一根九节鞭!

    九节鞭很长,毒蛇似的荡开了一大帮围在一起的丐帮弟子。

    谁也没想到这老太太一言不合直接动手,差点被抽鞭子的这些人个个惊诧莫名,嘈杂的人群竟一时安静了下来。

    杨逸凡终于脱了身。她刚一跳上救护车,那车就“叽嘹”一声跑了出去。

    风声、叫骂声、议论声、医疗器械声……以及反复被提及的“打狗棒”绕着她的耳朵逡巡不去。

    杨逸凡手肘撑住膝盖,双手捂住耳朵,用力将两鬓垂下的长发往上搓去。

    一个急救员对她说:“四五十岁的人要是有胸口后背发麻、胳膊疼胃疼之类的症状都得格外小心了,何况这么大岁数的!老人说不舒服的时候,家人没注意吗?”

    杨逸凡茫然地抬起头。

    他没说过。

    她也没时间听。

    她有那么多事要操心要危机公关、要应付警察,她有一个公司的人要养活,要防着竞争对手落井下石,合作的品牌方都在等她解释……爷爷什么都不懂,跟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永远是“你差不多就行了”,好像她干的是什么需要悬崖勒马的坏事似的。

    什么叫“差不多”?

    各大品牌每年都争奇斗艳似的推出新品,时尚的浪潮卷起周而复始雪白的泡沫,他们制造出的美丽商品就像稍纵即逝的花,在狂欢中诞生、继而马不停蹄地过时。

    人们发出的声音就像卷过麦浪的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每一条路走到最后都是窄路,无数人往上挤,无数人掉下去。声泪俱下的哭诉常常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身在其中,有种十面埋伏的危机感,好像到处都是死胡同。

    而时代如同蠢蠢欲动的火山,随时准备把前路烧成断崖,没有人拿到安全通关的攻略,只能反复告诫周遭,“你要变成更好的自己,才能以不变应万变”这相当于是废话,因为“好”的定义如此宽泛无着,鬼知道什么叫“更好的自己”。

    所以只能一再炮制幻影,光鲜的皮囊是“好”,精致而奢侈的东西当然也“好”,每年读书不破百不配叫“好”,诗和远方才是高级的“好”……然后大大小小的“好”被抛向四面八方,供人们追逐得尘嚣四起。

    人人都在跑,谁敢停下来,谁敢“差不多”?

    杨逸凡忽然觉得安静得不同寻常,她迟钝地想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原来是手机没在身上,可能是方才冲突的时候挤丢了,也可能是兵荒马乱一天、随手落在哪了。

    她不习惯地在身上摸了摸,没找到手机,却注意到了张美珍挂在她脖子上的塑料小包。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卷现金。

    对了,她出来得急,连钱包也没带。

    让人耳鸣的嘈杂声远了,她捏着这一卷纸钞,和一个生死未卜的老人相依为命。

    燕宁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