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抬剑便架在了沈娴的脖子上,苏折的手按捺在霍将军的佩剑上,手指微微用力捻住刀柄,修长分明。
他身上气息平淡,面上却是什么表示都没有。所有杀气都凝聚在了他那千钧一发即可拔剑出鞘的手上。
然这一个个都能忍,贺悠却是忍不住了,当即站出来道:“你这劳什子镇南将军真是没法没天了!”
只是话音儿一落,就被沈娴顺手拉住了去。
沈娴镇定道:“赵将军要是一心要杀我,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她又继续道:“赵将军要是这么有把我打败夜梁,那大楚与夜梁的争端年前就已经开始,怎的不见赵将军率先旗开得胜?
这场战争若是继续下去,必将是一场持久战,北方有北夏为患,大楚不可能有更多的兵力前来支援。赵将军有没有算过,今年有多久没下雨了?”
“多久没下雨,关本将什么事?”
沈娴勾了勾唇,道:“自春夏交替以来,便不曾下过半滴雨,河床枯竭,庄稼枯死,即将有一场久旱。又逢粮食收成之际,若是收成不好,粮草也难以为继。赵将军一味想与夜梁开战,没有粮草,你怎么开战?你想让大家都饿死在战场上?”
赵天启根本没在意过这些。他认为只要他们在前线打仗,朝廷全力支援就可以了。
苏折蓦地松开了捻着霍将军剑柄的手,神色深沉地看着沈娴。
她的从容不迫、临危不惧,以及一番言论,不知让多少人为之吃惊。
营帐里的将领们都沉默不语。
苏折若有若无地牵起唇角,他相信,她完全能够独当一面。
在不远的将来,她还可以做得更好。
沈娴手指拈着赵天启的剑刃,往边上移了移,云淡风轻道:“所以,赵将军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全力配合和谈,要么能在最短的时间里也能拿捏住夜梁的筹码挫败夜梁。”
这时赵天启的一位副将似想到了什么刚有话要说,被赵天启抬手止住。
他缓缓收回了剑,利目如鹰道:“娘儿们,胆子不小。既然来了玄城,本将还没来得及给你们接风洗尘,那就今夜设宴。”
沈娴道:“静娴谢赵将军盛情。”
赵天启随后就把那使者给放了。
从营帐出来时,沈娴深深吸了一口气,隐约还听见有将领在说“夜梁皇帝已到边关”、“正是擒贼先擒王的好时机”之类的话。
等走远以后,苏折把贺悠支开,让他跟着霍将军去军营其他地方转转。
苏折便带着沈娴离开军营,在玄城空旷的街上悠然行走。
苏折笑笑,微垂着狭长的眼,低声细语道:“阿娴,干得极是漂亮。”
沈娴睨他一眼,道:“不然能怎么办呢,是你说的,站定了阵营,就不能改了。这不也是你指导有方么,所以你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你自己?”
“我很谦虚的,当然是夸你。”
沈娴撇撇嘴,随即有些担心道:“我今个是不是话太多了。”
“不多,刚刚好。”
“看他们的反应,大抵就没料到我能说出这番言论来,毕竟以前我是个没用的公主。今日这些话,要是传到皇上耳中去了,会有大祸的。”
苏折风清月白道:“不怕,反正也是些将死之人。还没有那个机会传到皇上耳中去。”
这玄城里还留下一些百姓,夜里不出来走动,白天偶尔可见他们穿街而过,都是急色匆匆。
也有一些零星的酒肆、茶楼甚至花楼在这时还开门做生意的,不过都是服务于这里的将士。
苏折带着沈娴来到一家毫不起眼的酒肆,里面一个士兵都没有,门前只有两扇破门,和一张又脏又破的门帘。
苏折道:“你不是喜欢喝连青舟带回去的凤梨酒么,这里的味道很正宗。”
“你怎么知道?”
“听连青舟说的。”
老板见了两人进来,连忙来招呼,操着一口流利的大楚地方话,着手去准备几个地方菜。
等酒菜上桌后,苏折夹进了沈娴碗里,道:“吃吧,地方虽简陋,饭菜尚干净。”
☆、第246章是不是觉得我可怕?
此时临近中午,沈娴也饿了。
她尝了几口,又喝了那凤梨酒,滋味和那时在船上吃到的相差无几。
只是这些地方菜和凤梨酒在这个地方毫不新鲜,加上酒肆又脏又破,没有几个人愿意来。
沈娴知道凤梨酒有后劲,因而不像上次那样当果汁喝。
苏折见她能把握这度,便由着她喝。
他只道:“今晚的夜宴,席上不要饮酒。”
沈娴不置可否。
他又闲话家常地补充一句:“东西也少吃吧。”
沈娴抬起头来看他,“你怕姓赵的给我下毒不成?”
“你可能不知道,他看上你了。”
沈娴噎着了,好不容易才顺口气,吁道:“我拆他台他都能看上我,我要是杀了他他岂不是要爱上我?”
苏折饮了一口茶,道:“大约在你之前还没人敢拆他的台。”
“喂,是不是你太敏感了?”
苏折对她笑了笑,道:“可能吧,不是早说了,我很善妒的。”
沈娴给苏折夹菜,很是按捺住自己快要上扬的嘴角,道:“这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她又问:“你好似知道秦如凉这次一定会战败一样?”
苏折手里拈着茶杯,饮茶的动作挡住了他半张脸,道:“阿娴,你太高估我了。”
沈娴眯了眯眼,“高估么,我怎么觉得还低估你了。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做接下来的坏事?”
“我只是知道一些赵将军的脾性,一山不容二虎,所以秦如凉的胜算不大。”
“可霍将军说夜梁可厉害了呢,不仅有骁勇善战的武将,就连大楚这边有什么动作,夜梁都总能应付自如。你说要是没提前知道大楚的行动,怎么能做这么周全的准备?”
苏折点头,“嗯,大楚肯定有内奸。”
沈娴道:“我记得前阵子,你和连青舟通信挺频繁的哦。”
苏折无奈地看了看她,道:“你总共也才看见过一次而已。”
“我看见的就有一次,没看见的指不定多少次。”
“即便有什么,那也是在战事发生以前,时间对不上的。”
沈娴幽幽道:“你要是相当了解秦如凉的作战方式,又了解两国的战略形势,未雨绸缪也不是不可能。”
苏折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有两分慵懒和莫测,看着沈娴的眼神十分深沉。
他微笑道:“我在你眼里有那么厉害?”
沈娴不吝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折轻声道:“诚然,这一仗若是秦如凉胜了,将毫无意义。”
话说到这里,沈娴基本可以确定,这一切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秦如凉吃了败仗,才不是他被废了一只手的原因,更不仅仅是赵天启故意延误军机的原因。
而是苏折过于了解赵天启的秉性,也过于了解秦如凉的作风套路,所以他能轻易推断出一旦战争爆发两国所处的形势。
连青舟当时远在这边关,两国战乱还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