腮胡大汉手忙脚乱地掐灭了香烟,然后猛地站起身来,用一口浓厚俄国口音的英语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位是斯泰尔斯小姐吗,我是导播多米尼克.邦达列夫。”

    说着,他朝尤妮丝伸出了手,尤妮丝只用指尖轻轻握住他的手掌,便收回了手,然后不出意外地在这位邦达列夫先生的脸上看见了愣怔的表情,她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外面有点冷,所以手被冻僵了。”

    “没事、没事。”多米尼克立马摇头,然后回过身看着那几个已经掐灭了烟头站起了起来的同时,朝尤妮丝介绍道,“这两位是编辑詹姆斯,迈克尔,这是设备调控□□……”

    尤妮丝一一跟他们虚虚握过手,然后说:“我叫尤妮丝.斯泰尔斯,很高兴与你们一起工作。”

    几位先生愣了愣,面面相觑,然后再看向尤妮丝。

    “这大概是斯塔克先生的恶趣味”尤妮丝笑了笑,“如果《朗读者》刚好在做《五十度灰》,说不定新主播就是一个名叫E.L.詹姆斯的女士了。”

    几位先生老脸一红,然后纷纷将尤妮丝迎到了皮椅上,张罗着端茶递水,多米尼克还抽出了一根雪茄,递给了尤妮丝。

    尤妮丝礼貌拒绝之后,便接过一位编辑递过来的稿件。

    这篇稿件是编辑前一天晚上熬夜做出来的,《朗读者》虽然主打名著朗读,但却不局限于此,其中还有主播对于选段的解读,以及对读者的来信解答,偶尔还会有一些当红作家或者影星上节目,与主播互动,所以编辑要准备的,并不仅仅只有一本名著,还要有节目流程的策划。

    玛丽小姐声音温柔,性格也相对柔和,走的是知心姐姐的路线,尤妮丝在收音机前蹲了几天,发现来信解答环节,来信的读者要么是陷入迷茫期的青春期少年,要么是在家庭与社会之间心力交瘁的主妇,而玛丽小姐也会在节目里面对这些读者进行安慰,然后再端上一碗香醇的鸡汤。

    尤妮丝看完整个流程之后,翻到了这期《三千年前》的选段,只看了开头几段就愣了楞。

    因为这些日记隔了太久,连她也记不清自己写了哪些内容,前一天晚上玛丽小姐读到了父亲让她嫁去斯巴达的部分,而这期应该读到的,是她出嫁前夜,隔了几百年,再看这些记载了三千年前种种故事的文字,只觉得有些恍惚。

    那边编辑迈克尔还在说:“斯泰尔斯小姐没有进过直播间,要不这期先录播吧,□□你带斯泰尔斯小姐去熟悉设备,教她切换音乐,这期结束之后我们进行听评会,看看哪些地方需要改进一下。”

    她拿着稿纸,跟着设备师走进直播间,在尝试着打开麦克风之后,再看向那段用印刷体工工整整地印在雪白稿纸上的字,微微低头,揉了揉眉心。

    摩里亚半岛联盟之间从来不乏联姻,尤妮丝从小就知道自己将要嫁给半岛上其他城邦的王室,所以她对于父亲的决定并没有什么异议,反倒是从来特别喜欢粘着她的阿罗有些异状,他在得知了这一消息之后忽然变得沉默,而尤妮丝也只觉得他只是对于自己即将远嫁而赶到不舍而已。

    她已经是待嫁的少女,阿罗也是个半大少年,但在她心中,他们两个仍是令王宫里上上下下头疼不已,会手牵着手跑遍科林斯大街小巷的孩子。

    出嫁的前一晚,月亮高悬在深蓝色的夜空之中,她偷偷喝了一些第二天要随她一同去往斯巴达的葡萄酒,坐在寝殿外的阶梯上,双手向后,用手肘撑着自己的身体,醉眼迷蒙地看着月亮,而阿罗坐在她身边,他没有喝酒,只是沉默不语。

    “城外的野玫瑰刚刚开放,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她笑着说,“以后你替我去那里看看吧。”

    她碎碎念着关于阿芙洛狄忒与美少年阿多尼斯的玫瑰传说,然后侧头看向阿罗,却见阿罗也在盯着她看。

    少年的五官已经初初张开,眉骨开始突出,鼻梁开始高挺,也长出了喉结,比起年幼时不辨雌雄的精致,此时更是一个使得无数女性倾心爱慕的俊美少年。

    他俯视着尤妮丝,那双好看的黑色眼睛倒映着尤妮丝微醺的模样。

    尤妮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轻轻揉弄他柔软的黑发:“你长大了。”她的手指顺着他的眉心来到他挺直的鼻梁,“如果阿芙洛狄忒看见站在野玫瑰里的你,会不会以为是她的阿多尼斯跨过幽冥,又回到人间了呢……”

    阿罗忽然伸手,握住了她正抚摸着自己鼻梁的手,说:“不要走。”

    尤妮丝愣了愣,随即失笑道:“你看,舍不得姐姐了吧,你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阿罗皱了皱眉,说:“你说的,我长大了。”

    “长大了就不会说这些话了,傻孩子。”尤妮丝从他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撑在阶梯上坐直了身体,她回头,借着月光细细打量着这个弟弟,又笑了起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一起十年,也够久了,以后……”

    “不够。”阿罗闷声截住了她的话。

    她愣了愣,而少年已经将她撑在地上的手又握回自己掌中,然后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她的掌心中。

    “如果父亲不同意,那我带你离开。”少年说。

    尤妮丝愣怔着,看着他黑色的头发,以及初显男子轮廓的肩,喃喃道:“你还小……”

    “再给我几年,尤妮丝,耐心点,再给我几年。”阿罗第一次没有叫她姐姐,而是唤了她的名字,最后在她的掌心印下一个吻。

    这个吻仿佛烙铁一般烫在尤妮丝的掌心上,她猛地推开阿罗,站起了身,后退了几步,背靠着梁柱,有些惊疑地看着坐在阶梯上的少年。

    少年还看着她,只是眼中不止有能将人溺毙的温柔了。

    第二天,尤妮丝带着陶器、橄榄油和葡萄酒离开科林斯时,她的父亲眼含热泪,在她眉心印下一个吻,嘱咐她要学会照顾自己,她的继母眼神也带着悲伤,拉着她的手,告诉她如果想家,随时回来,会为她准备她最爱吃的食物等她。只有她平日朝夕相处的弟弟阿罗站在父母身边,一言不发。

    继母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这孩子,平时不是最喜欢姐姐吗,怎么姐姐要出嫁了,你倒一句话都不说了。”

    阿罗抬眼看了看她,仍旧不发一言。

    父母还要说些什么,她连忙笑道:“阿罗肯定是舍不得我了,在怪我这个姐姐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她抱住少年清瘦却有些僵硬的身体,手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脊,“阿罗,你会长成科林斯最勇武的男人,你身边也会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她可能是科林斯湾的姑娘,也可能来自雅典,她会变成你的神明,而你也会习惯没有我的日子。”

    最终,直到她迈出科林斯湾的土地,阿罗也没有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