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宅屋 > 言情小说 > 老大是女郎 > 分卷阅读226
    张道长吹嘘了一阵,出去了。

    傅云英继续给傅云章擦身。

    擦到双手时,他醒了过来,睁开双眼,望一眼扇外,听到窗外传来小道士咻咻练剑的声音,苦笑道:“怎么带我来了这里?”

    “你病了,病人得听话。”

    傅云英头也不抬道,一根一根拂开他微蜷的手指,擦干指间潮湿的汗水。

    傅云章笑了一下,撑着坐起来,靠在床栏上,“这几天累着了,不碍事,躺几天也就好了。”

    他真是狡猾,一回来就先声夺人质问她,然后又这么一病……现在傅云英根本没有心思为他错过殿试的事生气。

    她筛了杯茶,端着茶杯送到他唇边,喂他喝了两口温开水,“二哥,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傅云章眼皮低垂,轻声说:“就是累的。”

    傅云英问:“真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真的。”

    傅云英望着他的眼睛,“二哥,我记得你说过,张道长喜欢合眼缘的徒弟……他想让你跟着他学道,他给朱和昶当过师父,他还非要收我当徒弟……”

    傅云章含笑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她接着道,“坊间都说张道长喜欢生得漂亮的少年人,我也这么以为,后来我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朱和昶年幼时身中奇毒,九死一生。她幼年时曾大病一场,原来的大丫就是这么死的。

    那么,傅云章又是为什么被张道长看上的呢?

    原因不难猜。他年少时也病过,而且病得不轻。

    傅云章脸上的笑容慢慢凝结,抬手在傅云英脸上轻轻捏了两下,“好吧,不瞒你,我觉得我可能要修养个大半年。”

    他笑了笑,靠回枕上,“英姐,你经常考第一,你怕书院的考课吗?”

    “不怕,反正总是要考的。”

    听了她的回答,傅云章又是一笑,神色怅惘,“我怕。”

    傅云英一愣。

    他接着说:“我很怕考试……每一场都怕,从我第一次考第一开始,母亲,其他人,所有人的态度都变了,我考第一,他们才重视我,不敢欺负我,所以我每一次都得考第一,我什么都要做到最好,诗词歌赋,四书五经,我都要学……县试、府试、院试,每一场我都是第一,其他人觉得我很轻松,其实每一次考试前我都很紧张,紧张得坐立不安……如果我考了第二该怎么办?其他人看来,第一和第二没什么差别,对我不一样……有一次在武昌府的文会上,我没得第一,没有人笑话我,可是我回去就病了……我连做梦都梦到那个场景,拿到考卷的时候,我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次次考试落榜,宗族的人又把宅子抢走了,同窗讥笑我,我根本不是什么少年神童,我只是徒有虚名,母亲哭着说我不中用……”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你问过我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其实我也不明白,但是我知道自己最怕什么,我怕考试……很怕。”

    “我的老师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以我的才学,功名不过信手拈来而已,怎么会怕考试?可我就是怕啊……怕得考完一场乡试,就病了几个月,这一次从会试考场出来,也是如此。”

    说完这一切,他闭上眼睛,呼吸平稳下来,仿佛睡着了。

    窗外时不时响起小道童们无忧无虑的笑闹声,偶尔一道明亮刺眼的剑光闪过,天高云淡,和风送暖,枝头的梅子渐肥。

    傅云英一时无言,握住傅云章的手。

    傅云章慢慢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她脸上,轻轻回握了一下她那双温暖柔软的、紧握着他的双手,忽然笑了一下,“好妹妹,不要告诉别人。”

    他想逗她笑。

    她却笑不出来。

    陈老太太只关心他的考试结果,他以前生病的时候,谁照顾他?

    最大的可能是他自己忍着,因为傅家人只知道他如何优秀,如何出众,如何游刃有余,如何从孤苦伶仃的寒门学子鲤鱼跳龙门成为举人,没有人在意他之前吃了多少苦头,也没有人知道他生病的事。

    还在母亲的身体里孕育时,他就不得不背负起重振家业的希望……

    他这一生,都是为别人活的。

    他怕考试……可是最后他还是会去考的,他对付宗族时手段决绝干脆,不讲情面,其实他生来心肠柔软,不忍心让陈老太太失望。

    所以他加倍对她好,事无巨细为她筹划安排,不止一次告诉她:“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她垂目望着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楚王要我参加院试。”

    傅云章一惊,神色立刻变得郑重起来。

    “我答应了。”傅云英抬起眼帘,“我还小,院试之前的考试检查没那么严格,等我再长大几岁就没法掩饰了……二哥,我不怕考试,你等着我,我们一起去京城。”

    傅云章看着她,有些感慨,慢慢的,嘴角浮出一丝淡淡的笑,“好。”

    ☆、解决

    黄州县,渡口繁华一如往昔。

    渡船靠岸,莲壳和王大郎先下船,然后回头扶傅云英。

    她摇摇头,下了船,沿着湿漉漉的石阶拾级而上。

    石阶两旁挤得满满当当的,挑着担子前来售卖鱼虾蔬果的乡民大声吆喝招揽生意,鱼腥味太浓了,上下船的旅客纷纷皱眉掩鼻。

    傅云英眉清目秀,穿宝蓝色底灵芝连云纹香云纱交领直身,腰系玉绦,脚着皮靴,在船上就有如鹤立鸡群,一路上同船商旅都在背地里打听她姓谁名谁。刚走上江岸,来来往往的行人已经有一大半认出她来,纷纷上前和她寒暄。

    傅家的事情解决了,傅云章虽然错过殿试,那也是可以做官的贡士,她丹映公子的名声传回县里,现在人人都在骂傅家宗族丢了西瓜捡芝麻,贪心不足得罪族里最有出息的两个后生,只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傅云英没怎么搭理那些人,径自往傅家大宅的方向走。

    县里的人并不觉得她冷淡,反而愈加奉承她。

    东大街冷清了不少,傅云英一脚踏进巷子时,街旁的傅家族人呆了一呆,然后吓得慌忙往回跑,连滚带爬赶回家,叫所有人回房,关上院门,合上窗户,一并连门栓也插上。

    虽然两边傅家院落砰砰砰砰一片响,但没人敢说话,嘈杂声响下是一种诡异紧张的平静。

    傅云英挑挑眉,至于怕成这样么?

    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大宅大门紧闭,陈老太太很少出门,也很少请人上门做客。

    管家亲自出来迎傅云英,告诉她傅容被傅云章送回乡下陈家去了,老太太为此大发雷霆,当着下人的面打了傅云章,但这一次傅云章没有妥协。

    说到最后,他叹口气,“二少爷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