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受着怎样的煎

    熬。

    只是他握着剑的手永远都不曾颤抖,

    就像他永远,也不会怀疑那个人。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你

    把山庄打理得很好”戚子风温和地

    说,“我的伤不知能否痊愈,一旦我有什

    么不测,我相信你能扛起这个担子。”“大哥……

    男人伸手抬了抬,示意戚子远听他继

    续说下去:“钟神医的手段,天下皆知。

    他说我的命还没能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

    咱们就得做最坏的打算。”他的身体虚弱

    依旧,每说一句话,都像是用了全身的力

    气,要歇上好一阵子才能继续说。

    戚子远安静又专注地听着,兄长絮絮

    叨叨的说着,全都是教他如何打理山庄,

    如何撑起家业。

    他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

    拳,死死的握着,不知不觉,指甲都陷进

    了肉里。

    “你的亲事….我本来不想逼迫

    你,”戚子风顿了顿,“但现在不能再拖

    了。

    “大哥,”戚子远无法再沉默下

    去,“不是她做的,”他知道兄长为什么

    会如此说,肯定地又重复了一遍,“不是她做的。"

    戚子风却毫不理会,继续道:“女方

    我也考虑好了,若语就很合适。

    打算让你

    成亲的时候,你嫂嫂就试探过若语的意

    思,她没有不乐意的。

    亲事眼下就可以操

    办起来,趁我还能动,还能看着你成亲。

    一番温言,句句都是为弟弟考虑,何

    其苦心。戚子远的心里,却像是有一只大

    手揪扯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手终

    于颤抖了起来,手掌摊开,全是血痕。

    他跪了下来,膝盖砸在冰冷的石板

    上,那冷意几乎渗透到了骨髓里。

    “大哥……恕子远,不能接受。”

    “是为了那个女人?”戚子风很平静。

    “她给我过一只玉哨,是我用来联络她的东西。我们分开的时候,玉哨还在我身上,但我不能确定还没有别人有同样的哨子。”

    “大哥身上的伤我也看过,确实很像她所为,她练的是素娥道独门功法《素女经》,素娥道中,只有历任圣女才有资格修习。”

    青年的声音冷静依旧,这半个月来,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翻来覆去地思考这件事。所有的矛盾,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那个千夫所指的人,可他不曾怀疑过她,除非她站在他面前,亲口告诉他,戚子风就是她偷袭的,他才会相信。

    “所以呢?”戚子风说,“你凭什么相信不是她做的,在这么确凿的证据面前,你让我,让所有人如何相信不是她做的。”

    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怒意:“你要告诉我,是因为你信任她,你相信她的为人,是因为你爱她?!”

    “子远,你知道我对你多失望吗,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失望吗?不是因为你轻信一个声名狼藉的妖女,哪怕看到亲生兄长性命垂危也不动摇,而是你根本就忘了,你到底是谁,你的身份是什么!”

    “你是兰亭山庄的二公子,是正道侠士,你的背后,有我们戚氏百年基业!”

    戚子风猛地喘了一口气,失望和愤怒溢于言表。已经很多年了,他不曾这样严厉地斥责过弟弟。

    弟弟从小就是个乖巧的孩子,勤学稳重,刻苦聪慧,他是不世出的剑道天才,小小年纪就有出众成就。可戚子风并不曾期望过他给戚家带来多大的荣耀,一个兄长的愿望,不过是盼着弟弟能平安长大,快活无忧。

    只是世事弄人,就连这样一点愿望,也实现不了了。

    “你告诉我偷袭的事不是她做的,那好,我相信你。可你难道还要告诉我,你要放弃一切,和一个放荡无行的妖女在一起?!你可以付出所有,那她呢?你相信她,这么多天过去了,她做过什么?什么都没做!”

    “子远,我是你的亲哥哥啊……”他深深地叹息着,叹息声中,仿佛是哽咽,“你不明白选择了她意味着什么,武林公敌,江湖之耻,你什么都会没有,什么都得不到……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戚子远没有说话,他只是跪在地上,如同一尊凝定的雕像。

    “你下去吧,”戚子风说,“我要休息了,婚礼……就定在五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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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着锅盖不说话

    江湖夜雨26

    喜乐声咿咿呀呀的遥遥传来,仔细辨

    认,似乎有笛子,还有扬琴。整座大宅里

    都张灯结彩,丫餐小厮忙忙地穿行在院落

    之间,有的张挂着彩幕,有的擦洗桌椅、

    端茶倒水。

    兰亭山庄已有好几年没举办过这样的

    喜事了,全江南最著名的昆曲班子已经住

    进了别院,喜帖广发各江湖同道,从三天

    前开始,各种各样的珍奇美味就源源不断

    地用大船运进来,全都是预备在喜宴上准

    备给宾客的佳肴。

    如此一番盛景,东篱岛上却冷冷清清

    的。戚子远是这桩婚礼的另一个主角,一

    大早,针线房里手艺最好的妈妈就赶来给

    他量尺寸,好赶制新郎官的礼服。

    他并没有反对,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

    淡,沉默不语,凝定如初。他的院落外,

    密密的守着几十个弟子,全都是用来防止

    他逃婚的。其实谁都知道这没有用,戚子远的武

    功是兰亭山庄里最高的,整个江湖都找不

    出几个能与他匹敌的人,他想走,转身便

    能走了。?。

    偏偏他不能走,走不了。

    戚子风用来

    绊住他的,是血脉至亲、大义重责。

    他是正道少侠,是兰亭山庄二公子,

    是戚子风的弟弟,最后才是成子远。

    南山送走了针线房的婆子,回过身

    来,只见二公子坐在窗边,分明是朝日初

    生,万物新发的勃然之时,他像是坐在暮

    霭里,一寸一寸的,好似要沉入黑暗中。

    “二公子……”南山不知道该说点什

    么,他是戚子风受伤之后,才明白过来当

    初那个“丫暖”阿瑶,原来就是赫赫有名

    的魔门妖女。二公子应该很喜欢她吧,喜欢到要把

    她藏在身边,瞒着所有人也要跟她在一

    起。

    南山服侍了戚子远十来年,再清楚不

    过,二公子的心性有多坚忍。

    他就像他的剑一样,坚定、锋锐,从

    不回头。

    可即便是二公子,即便是最锋利的

    剑,也没有办法抵抗整个世界。

    南山不是

    江湖人,可他也明白,二公子要是走了,

    选择的就是与整个武林为敌。

    究竟是哪一种舍弃,更教人苦涩?南

    山说不出来,放弃亲朋好友,放弃大好前

    途,在未来的几十年或许都要流离失所,

    这应该是很苦很苦的,可是.……不能和相爱

    之人厮守,也未尝不是更痛。

    到的黄昏,天淅淅沥沥的下起了